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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 我愛你,允許我也可以保護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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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 我愛你,允許我也可以保護你

連棲做了一個夢。

他看到自己的身體被岑厭抱在懷裏, 軟趴趴垂了下來,腦袋無力靠在對方胸膛上。

水珠沿著濕漉漉的發絲,流過他的鼻尖, 劃過蒼白的唇。

啪嗒。

滴到了岑厭的虎口上。

連棲有些沒反應過來,他想伸手去撫岑厭的眉。

手指虛虛穿了過去,連棲目光凝在男人抱著的人身上, 他突然想起來了。

……那好像是他的屍體。

是他自己跳了海。

早被拋卻的回憶此時卻如潮水湧來,岑厭毫不猶豫跟著他落水,永遠只差分毫便能夠到的指尖,以及最後岑厭驚慌的眼。

剛從海裏撈出來,水漬滴滴答答匯成一灘。

岑厭就抱著連棲跪在地上, 垂著眸, 幾乎一言不發, 像一尊沈默的雕塑。

連棲的第一反應是,還好,原來岑厭沒跟著他一起淹死。

但岑厭看起來好難過。

他有些舍不得。

連棲虛虛懷抱住岑厭的身體,冰涼的臉頰, 輕輕抵在他的肩膀。

學著岑厭哄他的樣子, 他一聲又一聲:“不哭, 不要哭。”

他被海水浸透了似的, 水滴沿著眉骨, 落到低垂的睫毛,啪嗒滴到了連棲虛無的手掌上,像一滴冰冷的淚珠。

也是這時,連棲擡起頭。

他才發現原來岑厭眼瞳這麽黑。

岑厭出乎意料的平靜。

他沒有落一滴淚。

連棲跟著他起身, 他看到岑厭平靜的抱著他回到他們之前居住的別墅。他帶著連棲離開了這座小島,連棲這才發現, 原來他們待了兩年的島,竟然那麽小,那麽靜。

但岑厭就這樣陪著他待了這麽久。

接下來要帶他去哪裏?

應該會把他送去安葬吧,連棲這樣想著。

他猜對了。

岑厭意外的平靜,他把連棲葬在了墓園。

連棲繞了一大圈,風景很漂亮,他也只是安安靜靜坐在岑厭的身旁,一束帶著香氣的,藍紫色的桔梗突然落在懷裏。

說是落在懷裏也不恰當,岑厭只是要把花擺在碑前。

只是連棲剛好坐在那裏。

那花就撲了他滿懷。

“……岑厭,再等等我。”

連棲自顧自喃喃著,也不管岑厭能不能聽到:“再等等,馬上,馬上就好了。”

連棲不知道自己跟在岑厭身邊跟了多久 。

他看到岑厭和岑易吵了一架,吵的什麽,亂七八糟的,他其實也沒大聽清。

連棲並不明白岑家這些人的彎彎繞繞,但他總能察覺到岑厭的情緒,岑厭會為了他的母親難過,他厭惡他在岑家所經歷的一切。

他覺得累了。

以前從沒有發現,他被岑厭保護的太好,沈浸在自己構建的牢籠中,直到現在才明白,原來一直親手為他松土施肥,遮風擋雨的人,其實早已生根腐爛,千瘡百孔,卻還依舊撐開雙臂試圖為他擋住最後的風雨。

跟在他身邊,連棲發現岑家人的嘴臉遠比他想象的要可惡,要可恨。

但這樣的可恨,岑厭承受了一生。

哪怕他最後成了高高在上的家主,卻也早已傷痕累累,最後連自己的愛人都冰涼躺在他懷裏。

沒了呼吸。

連棲哭的很慘。

明明岑厭一滴淚都沒落,好像所有的淚都跑到他那裏去了。

哭的跟小噴泉似的。

連棲看到從前欺負他的那些人,還有楊則安也在。

他們的下場比連棲想象的要慘多了,岑厭沒有動手,但把他們綁起來,扔給了曾受他們欺淩的受害者。

尖叫聲太刺耳,連棲默默捂住了耳朵。

半晌反應過來,又擡手去捂岑厭的耳朵。

又看到他們上了法庭,滿臉蒼白地判處刑罰,尤其是楊則安,他之前曾失手殺過一個不過十二的少年,直接宣判了死刑。

連棲乖乖擡起手朝他們揮了揮。

再見。

一路走好。

再然後,他就看到了一臉頹然的何屏秋。她聳著肩,手裏捧著一張小小的照片,哭的滿臉淚痕,幾近抽搐。

……媽媽。

連棲楞住了,他下意識想過去擁抱她。

岑厭面色平靜。

這時連棲反應過來了,是岑厭幫他找到了母親嗎?

原來從前媽媽就一直在,只是他們在一直錯過而已。

連棲鼻子一酸,又想哭了。

他想再多看一眼母親,但很快岑厭就離開了。連棲默默跟著他,看著他開車回到餘玉曾經居住的別墅裏,抽屜裏掏出母子倆唯一的一張合照。

火舌猝然升起。

從照片邊緣席卷,扭曲,迅速化成了灰燼。

岑厭要去做什麽?

連棲虛抱著他,垂了下眸。

小小的一張照片,被他珍重包了起來,塞進了胸前的小口袋。

是連棲的照片。

要去哪裏?

連棲覺得自己像個游魂,但比起岑厭,他依附在他身邊,比他還要像個人。

岑厭才是那個真正的,失去一切的游魂。

游魂一個人行走在城市中,連棲跟著他漫無目的的游蕩,他跟著岑厭來到一處很大很大的寺廟,廟裏有一顆百年老樹,枝丫遒勁,風一吹,上面掛著紅牌嘩啦啦的響。

連棲好奇的湊過去看岑厭手裏的簽牌。

但一片模糊,什麽也看不清。

接下來連棲就更不明白了,岑厭和廟裏的老道長說了一堆嘰裏呱啦的他聽不懂的話。

那天下了很大的雨,岑厭彎腰,一把漆黑的傘微微傾斜。

他垂下眸,遍著扭曲疤痕的臉在此時顯得格外平靜。

“寶寶,等我。”

連棲錯愕擡頭。

剎那間他都以為岑厭看到了他,像從前喊他無數遍那般,和他隔空對話。

連棲心中陡然升起一陣慌亂,他一眨眼,眼前的場景瞬間變化,漆黑的海面上,岑厭的衣裳在海風中獵獵作響。

岑易在旁邊跟他喊著什麽,但連棲聽不清。

岑厭掐滅了手中的煙,突然揚唇一笑。

撲通。

連棲的心好像也要停了。

黑暗中一道人影直直墜落,悄無聲息融入了海面中。

連棲下意識伸手去夠,卻撈了個空。

他猛地睜開眼,伴著急促的呼吸聲,胸口劇烈起伏,連棲才反應過來,自己做了個大夢。

伴著推門聲,連棲偏過頭,看到何屏秋面色憔悴走了進來。

“……媽媽。”

他楞住了,短暫的反應一下。

“寶寶。”

何屏秋一看到連棲醒了,臉上的神色陡然放松,她上前摸了摸少年的額頭,這才顫顫出了口氣。

“你嚇死媽媽了。”

她說話還帶著顫音。

連棲看著結白的天花板,他想起來在陷入昏睡前發生了什麽了。

他一把攥住母親的手,少年眼眸濡濕,抖著聲線:“媽媽,岑厭在哪裏?”

身上還帶著刺痛感,連棲卻什麽都顧不上,他踉蹌著撲到病房外的玻璃上,透過一層窗,岑厭安安靜靜躺在病床上,陽光灑落在他蒼白的面容上,顯得幾近透明。

他什麽都記起來了。

本來他在和餘玉一起等著岑厭的消息,突然傳來消息,說因為暴雨原因,藏雲山爆發泥石流,盤山公路被毀。

而岑厭就在那條公路上。

連棲感覺腦袋一陣空白。

隨後便是無盡的轟鳴。

屋外仍在雨下不停,連棲都忘了自己是怎麽走的路,他跟著一眾搜救人員,披著單薄的雨衣。

餘玉朝他伸手,好像在喊著什麽。

現在還在下雨,連棲不是專業人員,貿然搜救太過危險。

很快餘玉的面容在雨幕中模糊,連棲眨眨眼,太過密集的水滴,把他的視線遮個幹凈。

連棲滿腦子卻只有一個念頭。

千萬不要有事。

岑厭千萬要平安。

好似有什麽感應,連棲心跳的愈來愈快,他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泥濘中。

猝不及防地,他腳底一空。

手中握的手電卻還緊緊握著,這一摔真的很痛,連棲感覺摔的眼冒金星,手肘火辣辣的痛。

他卻豪不在意,掙紮著又從滿地濕濘爬了起來。

繼續舉著手電往前走。

他都感覺不到自己有沒有哭,混不清雨水還是淚水,全都沾在臉上,只是麻木的尋找著。

岑厭。

岑厭。

他滿腦子只有岑厭。

要找到岑厭。

搜救人員在車子墜落的四周搜尋著,連棲也在這不遠處,突然他腳底一滑,又沿著草坡一路滾了下去。

他一咬牙,撐著身子爬起來。

結果擡頭一看,瞬間嚇得話都不會說了。

這裏太高了,四周濕滑根本沒有爬上去的落腳點。

但也在這時,連棲手往旁邊一碰,碰到一抹冰涼。他猛地扭頭,就看到一旁樹叢遮掩中,一道人影靜靜躺在其中。

心跳的都要躍出來。

他跪在地上爬了過去,也不管樹枝劃傷手,扒拉開一看。

卻是露出了岑易的臉。

連棲一松手,撲通坐了回去。

他張了張唇,看到岑易滿頭鮮血,隨著雨水沖刷,又不斷變得淺淡,沿著臉頰落到草地。

“……你還好嗎?”

岑易好像用盡了全身氣力似的,他緩緩睜開一條縫,聲音有氣無力:“你說我有事嗎?”

“岑厭呢?”

連棲仍記著最重要的事情,他急切問著:“搜救隊就在上面,你堅持一下。”

岑易還想說什麽,卻牽到了臉上得到傷口,疼的嘶嘶直倒冷氣,都這樣了他還記得陰陽怪氣:“等找到他,我屍體都涼透了。”

連棲抿唇:“不會的,但請你告訴我岑厭在哪裏。”

“一個車裏翻的,你說他在哪兒?”岑易突然感覺身上一重,是連棲把多帶的雨衣披到了他身上,少年眼睫上水滴不斷掉落,他嗓音帶著顫:“你在這裏等著,我去找岑厭。”

說完他舉起手電筒,努力扒著樹枝往上夠了夠,但他實在上不去,只能舉著手電筒打了打。

那頭迅速傳來了動靜,大概是有人看到了閃動的燈光。

連棲跳下去,他白皙的腿上沾滿了泥和血,在雨中微微顫抖著。

把雨衣一斂,毫不猶豫轉身朝著旁邊跑去。

心臟剎那間好像都停止跳動。

看到躺在雨水中的身影,連棲踉蹌著撲了過去,手顫抖著輕放在對方冰涼的面孔上。

“岑厭?”

他輕輕出聲。

岑厭沒有回答他,雙目安靜閉著,連棲都嚇傻了,他想去找岑厭身上哪裏受傷了,但又不敢亂動,生怕碰到哪裏會更加嚴重。

連棲聲音都在顫抖:“岑厭。”

雨還在下,連棲卻覺得周圍的空氣都稀薄起來,讓他難以呼吸。

他和溺水沒區別了。

只能祈禱搜救隊來的再快一些,連棲把自己身上的雨衣脫下來,簡單拍了拍水,劈頭蓋臉罩到岑厭身上。

他不敢抱著岑厭,只敢輕輕握住對方冰涼的手。

企圖把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。

“……寶寶。”

很輕的一聲呼喊。

連棲猝地睜眼,他緊緊回應:“是我,是我岑厭。”

他表演化在臉上的妝容被雨水淋了個透,睫毛黏成一縷一縷,大概是哭了,臉頰上殘留著一道道痕跡,狼狽極了。

公主來拯救自己的騎士了。

連棲一聽到岑厭的聲音,就止不住地哽咽。

他抽泣一聲,壓抑的恐懼噴湧而出。

淚珠一滴滴掉在岑厭的臉上,他側著臉,淚珠在他鼻梁上聚成一處小水窪。

半晌,岑厭幹笑了聲。

“寶寶好厲害,這都能找到我。”

這個人怎麽這個時候了還在哄他,他不痛,不害怕嗎。

連棲啪嗒啪嗒掉眼淚掉的更快了。

他吸了下鼻子:“岑厭,你哪裏痛啊,馬上就有人來了。”

“寶寶。”

岑厭突然又喊了他一聲。

連棲抖著聲音回應他。

“如果現在這個我消失了,會難過嗎?”

連棲楞楞擡眼,什麽意思,消失是什麽意思?現在的岑厭會消失嗎?少年慌亂的眼眸映在岑厭視線裏,他指節彎起,在少年掌心裏勾了下。

“騙你的。”

岑厭輕輕出聲,連棲還未松口氣,就聽他又說:“可時間不多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連棲最討厭岑厭什麽都不肯告訴他的模樣。

他咬著唇,眼淚如珍珠似的,大顆大顆往下砸。

砸到岑厭臉上,下巴,沿著他的鎖骨,流入心臟,像融入血液。

“你混蛋。”

連棲突然哽咽開口。

“你憑什麽不和我說。”

他說話聲音都不利落,在雨中下巴上水滴緩緩掉落:“你是不是想說,前世的你又還是現在的你,總有一個需要讓位,要離開,要留下其中一個。”

“對我來說不管哪個你都一樣的重要,我心疼你的所有,我喜歡你的一切,包括你的幼稚,固執,包括你的不堪,過往。憑什麽你要一個人重新擔下所有,我要你的過去裏擁有一個我,這很難嗎?”

連棲從來沒一口氣說過這麽多話,他一口氣喘不上來。

“岑厭。”

是從喉嚨裏一字一句擠出來的。

連棲雙目淚眼朦朧:“我愛你,所以求你,允許我也可以保護你。”

時隔多年,風浪上打濕翅膀的海鷗飛回了礁石上,他整理好自己的羽毛,叼著自己認為最珍貴的珍珠,等待著漁人的歸來。

顫抖著眼睫,連棲彎下腰,他唇落在岑厭的眼睛上。

吻到了滿口的鹹澀。

刺目的燈光穿透雨幕,一片嘈雜中,連棲如游魂,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到的醫院。

裹著被單,連棲臉頰是不正常的緋紅。

淋了這麽長時間的雨,又受到驚嚇,醫生一量他的體溫,滾燙。

連棲發燒了。

昏睡了一日才醒來,連棲腳步還有些虛浮,他坐到岑厭的身邊,垂下眼睫,手指虛虛搭在對方的臉頰上。

何屏秋進來時聲音放的極小,她輕拍了拍幼子的背,是安慰的意味。

好在岑厭沒什麽大礙,醫生感慨真是命大,受的不過是些皮外傷,只要好好將養一段時間,便能好個差不多。

岑易比起來就要慘了。

他額上破了相,還是輕微腦震蕩,腳腕也扭傷了一只。

連棲喝了口水潤潤喉,他發了一晚上燒,喉嚨幹渴至極,但他仍舊坐在岑厭身邊,似有不醒來就不離開的打算。

何屏秋輕輕嘆了口氣,轉身往外走,卻和來病房的餘玉撞個正著。

“連夫人。”

她率先打了招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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